新闻动态
你的位置: 三亿体育官网下载苹果版 > 新闻动态 >
那封信的发现充满了戏剧性,它藏于旧衣柜的底层,躲藏在一个木制的首饰盒中,与张志远已故妻子的几件陈旧物品一同深埋在时光的尘埃中。
阳光透过窗户洒下斑驳的光影,尘埃在光中缥缈漂浮。六月份的湖南,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,张志远坐在床边,额头渗出的汗水悄然滑落。
为了出售老房子,顺利迁往儿子身边,他不得不整理多年积攒的物品,尽管内心无比不愿。首饰盒上的灰尘薄薄一层,张志远用衣袖轻轻拂去,打开了盒盖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对妻子的玉耳环、一枚铜戒指,以及几张发黄的旧照片。在这些照片的下面,暗藏着一个米色的信封,显得饱经风霜。
邮戳显示信的来源是朝鲜,日期标注为 1985 年 8 月 15 日,收件人为张志远,而寄件地址则是他当年在边境工作的单位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取出,缓缓展开,清秀的韩文在纸上整齐排列,字迹依然工整,纸上几处模糊的痕迹,不知是泪水抑或其他液体。尽管记忆的轰炸已让他的韩语生疏不堪,张志远依然可以勉强认出其中的几个字。
“志远,这是我第五次写信给你。前四封我都未能得到回应,我不知道是你未收到,还是选择了沉默……”
此时,他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一张年轻的面孔,黑色长发、明亮的眼睛、挺拔的鼻梁,那正是李美英,四十年前他在朝鲜的恋人。
“…… 我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归来。正如你所知,我并没有嫁人。我知道或许你已有家庭,但我依旧渴望能收到你的消息,哪怕只是你的一声问候……”
张志远的心跳骤然放慢,放下信纸,手撑住额头。
窗外蝉声如潮,屋内的沉默仿佛无尽。四十年前,作为边境翻译,他被派往朝鲜,遇见了正在念大学的李美英。
那段短暂而炽烈的爱情在政治与家庭的重压下,被迫宣告结束。他回国不久后获悉李美英已婚,而他也遵从父母安排,娶了同村的女子为妻。
然而,这封信却揭露了一个惊人的秘密:李美英一直未婚,她在等待他的归来。更令人震惊的是,她的妻子显然将这封信拦截,藏匿了整整四十年。
张志远继续仔细阅读,到达信的末尾时不禁停下。在信中竟夹着一张小小的照片,照片里是李美英与一个小男孩的亲密合影。
背面用韩文写着日期:1986 年 4 月。照片中的男孩大约三岁,面容和年轻时的张志远如出一辙。
信的最后,李美英写道:“志远,如果你还记得我们的故事,如果有机会来看我,我和孩子会一直在小镇等你。是的,他是你的孩子,我们的孩子。我从未告诉他父亲是谁,但他的眼神每天都在提醒我。”
张志远的手无意识地颤抖,信纸悄然滑落。这间小屋子瞬间静悄悄的,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消失无踪。
四十年,四十年的时光在他心头像闪电般划过,竟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在遥远的朝鲜,留存着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,而如今,那孩子已四十多岁。
窗外,邻居家的收音机响起一曲缠绵的老歌,歌词恰似在嘲讽他:“当你老了,头发白了,睡意昏沉……”
张志远缓缓站起,走到窗前。院子里的老槐树依旧傲然屹立,然而已不复当年青葱的模样,树干愈发粗壮,树皮开裂几道纹路,犹如老人脸上的皱纹。
他从衣柜里取出一个旧皮箱,缓缓将衣物收拾进去。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在完成一场庄严的仪式。此时,张志远的儿子张建明得知父亲要去朝鲜的消息,脸上的表情复杂,交织着震惊与愤懑。
“爸,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?你都六十三了,去朝鲜干什么?” 建明放下筷子,情绪几乎脱离控制。
张志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米饭,目光落在桌上的红烧肉上。建明的妻子做的菜味道过于咸,他却从不抱怨。“我年轻时在那工作过,想去看看老朋友。” 张志远淡淡说道,语气仿佛在宣布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决定。
“那儿有什么老朋友?四十年没见,你怎能知道他们的生活?再说,现在去朝鲜多麻烦,签证、语言、食宿,你一个人又能应对得了?” 张志远缓缓抬头,与儿子的目光相遇。
建明三十八岁,是永州某高中的历史老师,性格急躁,做事果断,性格也和母亲如出一辙。“我精通韩语,还有老战友在边境帮我联系。”
他稍作停顿,“我既然答应过,就一定要去完成。” 此时,建明的妻子陈兰端出一盘炒青菜,放在桌上。
她身材瘦弱,眼神中透着一丝心机。“爸,如果您觉得我们这儿住得不舒服,可以回老房子住。我们从未打算把它卖掉。” 她的话声中故作亲热,却流露出一丝不耐。
张志远微微一笑,却没有回应。他明白儿媳的心思,自从和儿子一家住在一起后,他感到自己格外多余。
更何况,这套房子本就不大,他占据了主卧,而儿子一家三口则挤在次卧。“爸,您年纪大了,身体也不太好,还是在家里安心养老吧。” 建明语气柔和,但语气中暗含一丝劝阻,“而且,这趟旅程还需要不少钱。”
张志远夹了一筷子肉,慢慢咀嚼,心里明了,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钱。他的退休金并不丰厚,这些年为了儿子的房子、婚事,以及孙子的出生,几乎耗尽了全部积蓄。
“我虽然有退休金,也不打算呆太久。” 他将肉咽下,“再说,钱是带不走的。人到这个年纪,想做的事是该去尝试了。” 建明的眉头逐渐皱紧,语气警惕,“爸,您到底想见谁啊?难道是…”“爷爷要去见他的朝鲜女朋友吗?”
十四岁的孙女小雨,其清脆的声音恰巧插入,正值初中的她调皮地看着爷爷。餐桌上顿时安静下来,张志远瞥了她一眼,嘴角勾起一丝微笑。“你这孩子,胡说八道什么。”
陈兰朝女儿投去一记斜眼。小雨吐了吐舌头,低下头继续用餐,但眼中流露出一丝好奇的光芒。
晚饭过后,张志远回到自己的房间,把门关上。他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取出那封信,细致地反复阅读。信的最后留下了一个地址,在朝鲜咸镜北道清津市的一个小镇。
心中默默计算着路程和费用,他明白,对于一位年过六十的中国老人,去朝鲜绝非易事。然而,他必须去,他欠李美英一个交代,一个解释,或许只是一句简单的道歉。
“爷爷。”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,小雨的声音从门外飘来。张志远将信放回抽屉,起身打开了门。孙女站在门口,手中拿着一本书。“进来吧。” 他微微侧身,让小雨进来。
小雨走入房间,坐在床边。“爷爷,你真的要去朝鲜吗?” 张志远点头,坐到孙女身旁。小雨是个聪慧的孩子,尽管在学校成绩一般,却拥有敏锐的观察力与丰富的想象力。她尤其喜欢听张志远讲述年轻时的往事,尤其是那些在边境的日子。
“是朝鲜阿姨吗?就是你告诉我的那个,会跳舞的阿姨?” 小雨眨着大眼,好奇地问。张志远一愣,他竟不记得自己曾向小雨提起过李美英。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
“因为你睡觉时会说梦话。” 小雨笑着说,“有一次你午睡时,一直在喊美英,我问妈妈那是谁,妈妈也说不知道。可是你以前讲故事时提到过一个会跳舞的阿姨,我猜你说的就是她。”
张志远轻轻叹息,心中明了原来自己在潜意识里,从未忘记过李美英。“是的,她就是。” 他承认道,“我们年轻时相识,但后来…… 走散了。”
“那你赶快去找她呀!” 小雨兴奋地说,“就像电视剧里那样,失散多年的恋人重逢!” 张志远忍不住笑了。“你这个小家伙,看的都是些什么啊。现实生活哪里有电视剧那么浪漫。”
“有的!” 小雨坚持,目光坚定,“爷爷,你一定要去。别听爸爸的,他根本不懂。” 张志远轻轻抚摸着孙女的头发,心中涌动着温暖的感动。
他突然意识到,在这个家里,唯有小雨真的在乎他的感受。“好吧,爷爷会去的。不过不要告诉你爸爸我们聊了这些,好吗?”
小雨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,然后从书包中拿出一个信封。“爷爷,这是我的压岁钱,你拿去用吧。” 张志远哭笑不得地将信封推回去。“傻孩子,爷爷不缺钱。你的压岁钱是你的,要好好存着。” 小雨微微撅嘴,眼中透出不屈的坚定。
“我知道爸爸不愿意给你钱。我听到他们在争吵,妈妈说如果你把老房子卖了,钱得分一半给他们。” 张志远愣住了,没想到儿子和儿媳竟算计得如此周到。
“爷爷,求你一定要去见那个阿姨。” 小雨认真地说,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。“我曾看过一部电影,说人生中错过的东西,往往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,尤其是… 爱情。”
张志远心中波澜起伏,默默点头。一个仅十四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道理,既让人感到可笑,又让他倍感心酸。“爷爷答应你。” 他轻声回复。
在边境小城丹东,张志远眼前依旧是那熟悉而湿润的画面。六月的细雨滋润着街道,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和泥土的芬芳。他站在细雨中,目光投向远方的鸭绿江大桥,桥的另一边便是朝鲜的新义州。四十年前,他正是在这座桥上踏上了前往朝鲜的旅途。
那时的桥,焕然一新。经历过战争轰炸的旧桥,如今成了纪念地,与新桥并肩而立。他撑着一把黑伞,细雨顺着伞边滑落,脚边的小水洼映出点滴光影。
身旁静静放着他的皮箱,里面装着换洗衣物、几瓶常用药,以及一本已经泛黄的中朝词典。
“老张!” 一声沙哑的呼唤从身后传来。张志远转身,看到穿着深色雨衣、矮胖的男人正向他走来。那是他的老战友王德全,现如今则在边境贸易公司任职。正是他帮张志远联系到了前往朝鲜的旅行团和签证。
“老王。” 张志远露出了微笑,伸出手去。两人握住彼此的手,王德全接过张志远的皮箱。“走吧,先去我家。明天早上的团,你今晚就在我那儿住。”
王德全的家对着鸭绿江,是一套河景房,客厅的窗户正对着那条流淌的江水,透过窗子,模糊而遥远的朝鲜轮廓若隐若现,雨水浸湿了视线,宛如往昔的迷雾。
“老张,这么多年没见,你怎么突然想起去朝鲜了?” 王德全给张志远斟满两杯白酒,递给他一杯,脸上流露出些许疑问。张志远凝视着酒杯,轻轻晃动,酒液在光下荡漾,仿佛映照出他复杂的心情。“我想去看一个人。” 他终于缓缓开口。
王德全微微挑眉,但并未追问。他们相识多年,彼此之间的默契让他明白,张志远若不愿多言,必有其难言之隐。
“我为你安排了一个小团,只有十几个人。导游是一位朝鲜族的姑娘,韩语非常流利,若你有任何需求,可以随时找她帮忙。”
王德全轻抿一口酒,“不过你也知道,朝鲜那边管理严格,行程都是固定的,不能随便走动。你想找的人在哪儿?”
“清津。” 张志远坚定地回答,“一个叫七宝山的小镇。” 王德全微微皱眉。“这个团去不了清津,只能到平壤和开城。如果要去清津,就得单独安排,手续也会复杂得多。” 张志远心底一沉,这样的困难超出了他的预期。“有没有其他办法?”
王德全思忖片刻,最终说道:“这样吧,你先跟团去平壤,我再想办法联系清津那边的朋友。” 朝鲜族中,有不少女子在那边仍有亲友,或许能寻到帮助。但可能要多花钱,而且未必能确保结果。”
张志远点了点头。“钱不是问题,只要能去。” 王德全国神情严肃地注视着他,似乎想洞悉他的内心:“老张,你要寻找的人,是… 当年那个姑娘吗?” 张志远闻言,面露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?”
王德全笑了笑:“猜的。” 他顿了顿,“你返乡后神情恍惚,匆忙成婚,我只能推测那边必有牵挂。” 他沉吟片刻,“经过这四十年,她是否依然在那个地方?”
“不知道。” 张志远摇头叹息,“我只有四十年前的地址。” 王德全无奈地叹气:“四十年,沧海桑田。你准备好迎接任何结果了吗?”
张志远没有回答,只是抬起酒杯,一口气将杯中酒饮尽,烈酒如火焰般在胃中熊熊燃烧。窗外雨势愈发猛烈,雨滴拍打窗户,宛如异样的鼓点,阵阵击打着他的沉思。夜晚,他在王德全家的客房中辗转反侧,辗转难以入眠。
四十年前的画面不断浮现:盛夏的清津,蔚蓝的海水,李美英身着白裙,站在海边朝他微笑招手。那时她不过二十,青春洋溢,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。
他拿出那张旧照片,窗外微弱的光线映照出小男孩的面容,明亮的眼睛和挺立的鼻子,竟与他如此相似。那是他的儿子吗?如果真是,那么这些年他错过了多少?孩子的第一声啼哭、第一步行走、第一句咿呀……
张志远的心中被复杂的情感侵袭,夹杂着内疚与懊悔,伴随对未知的恐惧。他无法确定李美英是否仍住在那儿,是否还记得他,那个孩子究竟是否是他的。
然而,他知道,自己必须见她,哪怕只为轻声道歉。朝鲜的天空比张志远记忆中的更为透彻,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奇妙的宁静。
旅行团的大巴缓缓驶过平壤的街道,车外是整齐划一的建筑和宽阔直白的马路。街上行人稀散,皆穿着深色衣物,匆匆走过。“这里变化真不小。”
坐在张志远身旁的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先生,退休教授,前来进行学术交流。张志远微微点头,心中却极为不安。
自踏入朝鲜领土,他内心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,指向清津,指向李美英,指向那可能是他儿子的孩子。“各位游客,我们将前往万寿台大纪念碑,请注意安全…”
导游李小姐的声音从前方传来,但张志远却没法认真倾听。他的目光透过窗户,停驻在一位穿白衣的女子背影上,心中涌起异样的恍惚。然而,那可能是她吗?
李美英现在的年纪应该已经六十一,那个身影不可能是她。
旅行团的行程安排得紧凑而繁忙,白天参观各种纪念碑、博物馆和革命遗址,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。
张志远如同行尸走肉一般,机械地跟随团队,拍照、听讲解,却心思飘忽,脑海中满是他失去的往昔与未解的未来。
第三天晚上,团队返回酒店时,王德全的 “帮助” 终于见了成效。
导游李小姐神秘兮兮地把张志远叫到一旁,轻声说道:“张先生,有人想见您,在酒店大堂的咖啡厅。” 张志远的心脏猛然加速,是李美英吗?不,或许还不至于如此小心翼翼。
也许是王德全联系的人。
他跟随李小姐来到大堂的咖啡厅,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。
那男子五十岁出头,身着深色西装,神情严肃,显然是个当地人。
李小姐向他介绍道:“这位是金先生,他可以协助您安排前往清津的行程。”
金先生起身,微笑着向张志远伸出手。
“张先生,您好。我是金正浩,服务于旅游局。” 两人握手后,各自落座。
李小姐显然很懂事,便选择了离开。
“王先生已经向我介绍了您的情况,” 金正浩用流利的汉语开口,语气透着一丝认真,“你想去清津见一个…… 老朋友?” 张志远点头,“是的,四十年前的朋友。我有她的地址,但不确定她是否还住在那里。”
金正浩的脸色变得凝重。
“张先生,您应该知道,私自脱团在我们国家是绝对不允许的。前往清津需要特殊的许可,且必须有当地人担保。”
听到这,张志远的心情瞬间沉重。
“那有什么办法吗?” 金正浩环顾四周,低声说道:“有,但需要一些…… 额外的费用。而且即使去清津,也会有人全程陪同,您不能单独行动。”
张志远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没问题,费用不是问题。我只渴望见她一面。” 金正浩点了点头,“好,我会安排的。明天你的团队要前往开城,参观后再返回平壤。后天一早,我会安排车辆送你到火车站,搭乘火车前往咸兴,再换车前往清津。路程大约需要 12 个小时。”
12 个小时。
张志远在心中默默盘算,赶到清津,找到李美英,再返回…… 这恐怕得花费几天时间,而他的团队预定五天后回国。
“我的团队……”
“不必担忧,” 金正浩打断他的思绪,“我会妥善安排。你可以在清津待上整整一天,然后直接返回平壤与团队汇合。” 不过…” 他犹豫片刻,“你真的确定那个地址还是有效的吗?四十年的光阴可不算短。”
张志远微微摇头。
“我也不确定。但我必须去看看。”
金正浩叹了口气。“好吧,明天晚上我会来找你,告诉你详细的安排。记住,这件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,包括导游。”
张志远点头,表示明白。
回到房间后,他坐在床边,反复思考着这一切的意义。 为了一个或许早已失去的灵魂,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儿子,他竟勇敢地冒险脱离团队,耗费巨资……
然而,每当他闭上眼睛,那张李美英的笑脸和小男孩那天真的眼神就如潮水般倾涌而至。
那双眼睛,与他年轻时的神韵简直如出一辙。他必须亲自去见一见。即便是结果空无一物,他也必须为自己找一个真相。
第二天,团队的行程依旧如常,参观了开城的历史遗迹,随后又返回平壤。张志远心不在焉,虽然表面上照常拍照、认真听讲,但所有的思绪全被明天的秘密行程占据。
晚上,金正浩如约而至,递给他一个封信。“里面是车票和清津的联络人信息。明天五点,酒店后门会有一辆黑色轿车等你。”
张志远接过信封,微微点头:“谢谢。” 金正浩的语气显得很沉重,“希望你能找到你所追寻的人。” 那个晚上,张志远几乎整晚失眠。
他反复检查信封里的东西:一张火车票、一条纸条上面写着接应人的联系方式,以及一些朝鲜元币。他则小心翼翼地将李美英的照片和地址放进上衣口袋,紧贴着心口的位置。
凌晨四点半,他无声地起床,穿好衣物,带上简单的行李。在房间里,他留下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“有事出门几天,请不要担心。”
他心里明白,这会让旅行团感到不安。五点整,他来到了酒店后门。那辆黑色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,车窗摇下,露出司机严肃的面容。“张先生?”
张志远点头,毫不犹豫地上了车。车子在黎明的静谧中驶向火车站,张志远透过车窗注视着渐亮的天空,内心既不安又期待。四十年了,李美英,我终于要见到你了。
清津的海风依旧咸腥,但眼前的城市已然面目全非。张志远站在火车站外,望着这条陌生的街道,心中一阵茫然。
四十年前的清津在他记忆中是个小渔港,拥有曲折的海岸线和色彩斑斓的斜坡小屋。如今映入眼帘的却是统一的建筑和宽敞的马路,仿佛是平壤的翻版。
按照约定,应该有人来接他。张志远环顾四周,视线锁定在一位朝他走来的中年男子上。“张先生?” 男子用流利的韩语问道。
张志远微微点头,生疏地回答:“是的,我是张志远。” 对方自我介绍道:“我是朴智勋,金先生的朋友。我将带您前往七宝山。”
七宝山位于清津市郊外,开车前往大约需要一小时。朴智勋的车是一辆旧款日本轿车,在颠簸的山路上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。“张先生,您上一次来清津是什么时候?” 朴智勋一边专心驾驶,一边发问。“四十年前。”
张志远答道,眼神穿透车窗注视着后退的风景。山坡上的植被依旧稀疏,不过比起他记忆中的模样,显得茂密了一些。“四十年,真是漫长啊。”
朴智勋感叹道,“这里变化真大,如今七宝山已是小型旅游胜地,设有温泉和度假村。” 张志远的心中一阵紧缩。
这无疑意味着,李美英给他的地址或许早已不存在。
“我在寻找一位名叫李美英的女士,” 他的声音透出忧虑,“她四十年前住在七宝山小学附近。”
朴智勋沉思片刻,然后说道:“七宝山小学现在依然存在,不过已经重建过了。您知道李女士现在的职业吗?”
“她…… 应该是一名教师。” 张志远的语气显得犹豫。
信中提到李美英曾在小学任教,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,她或许早已换了职业,或者已经退休。
“教师……” 朴智勋似有所思,“我可以帮您在小学打听一下。不过,您确定她还住在那里吗?”
张志远微微摇头,“不确定。我只有一个四十年前的地址。”
朴智勋点了点头,似乎理解他的顾虑,便不再多言。
汽车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,周围的景色渐渐展现出来。
张志远认得那些山的轮廓,记得道路的每一个转弯,路边的溪水依然淙淙流动。
尽管万物皆已改变,但那座山,依旧是那座不变的山。
最终,车子停在一个小镇前,张志远的心跳随之加速。
这里,就是七宝山,他与李美英初次相见的地方。
朴智勋将车停在一栋两层小楼前,“这是七宝山小学,” 他说,“我们先去那里打听一下。”
小学的大门紧闭,门墙上挂满了鲜红的标语。
朴智勋下车,按响了门铃。
片刻后,一个年轻女子开门走出。
朴智勋用韩语与她交谈了几句,随后示意张志远走上前。
“这位是这所小学的值班老师。” 朴智勋介绍道,“我问她是否认识一位叫李美英的老师。”
年轻女子仔细打量张志远,眼中略显疑惑,随后用韩语礼貌地回应朴智勋。张志远紧张地竖起耳朵,试图从他们简短的对话中捕捉到关键信息。
朴智勋听完后,转头对张志远说:“这位老师确认学校曾有一位叫李美英的教师,但她已经很多年前就退休了。至于她现在是否还居住在七宝山,老师也不太清楚。不过她愿意帮我们去询问其他老师,看看能否找到她的新住址。”
张志远的心中燃起一丝希望,连忙点头:“太感谢了,真是麻烦你们了。”
等待的过程漫长且折磨,张志远在学校的传达室里显得坐立不安,时不时望向门外。朴智勋则静静陪伴在侧,偶尔轻声安慰几句。
终于,年轻女子再次出现,手中捏着一张写有地址的纸条。她将纸条递给朴智勋,又简单说了几句。朴智勋接过纸条,脸上浮现出笑容:“张先生,有消息了,李美英女士现在住在镇子东边的一处老房子里,这是她的地址。”
张志远激动得双手微微颤动,接过纸条,上面陌生的韩文地址此刻在他眼中却无比珍贵。他不断道谢,声音中透着哽咽。
朴智勋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张先生,我们出发吧,希望您能见到想见的人。” 车子再次启动,驶向镇子的东边。
张志远紧紧握着手中的纸条,仿佛握住了自己四十年深埋的遗憾与期盼。一路上,他的思绪飘回四十年前,那段与李美英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,如同电影在脑海中循环播放。
车子停在一座略显破旧的老房子前。房子周围生长着一些花草,虽然杂乱却散发着生活的气息。张志远缓缓下车,每一步似乎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。心跳加速,喉咙被紧张的情绪堵住,呼吸变得困难。
朴智勋上前,轻轻敲响了房门。张志远站在一旁,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,仿佛下一秒李美英就会出现在他眼前。
过了许久,门 “吱呀” 一声缓缓打开,露出一个头发花白、面容憔悴的老妇人。她微微眯起眼,紧张地打量着面前陌生的张志远和朴智勋,警惕的神情显而易见。
张志远的脑袋仿佛被雷击中一般,尽管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皱纹,他却依然一眼认出她 —— 李美英。那个他魂牵梦萦了四十年的女人,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。
“美英……” 张志远颤抖着声音喊出她的名字,泪水夺眶而出。
听到呼唤,李美英身体猛地一震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,嘴唇微微颤动,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两人静静对视,似乎时间在此刻凝固,周围的空气稀薄,只有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。
良久,李美英缓缓抬起手,颤抖着伸向张志远的脸庞。张志远连忙握住她的手,那温暖而又粗糙的触感令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。
“志远…… 真的是你吗?” 李美英的声音夹杂了哭腔,眼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。
张志远用力点头:“是我,美英,我回来了。”
李美英突然扑进张志远的怀里,放声痛哭。张志远紧紧拥抱着她,仿佛要将四十年的思念与愧疚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她。
朴智勋站在一旁,眼前的情景令他内心感动,他默默转身,给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留下一些私人空间。
不知过了多久,李美英的情绪才渐渐平复。她拉着张志远的手,走进屋里。室内布置简单而陈旧,但却整洁如新。
张志远看着李美英,心中涌起愧疚:“美英,对不起,我来得太晚了。这些年你受苦了。”
李美英轻轻摇头,眼中满是温柔:“志远,我不怪你。我明白你有自己的苦衷。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,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张志远从怀中拿出那张珍藏了四十年的照片,里面的李美英和那个小男孩的笑容依旧灿烂。他将照片递给李美英:“美英,这是你当年夹在信里的照片,我一直带在身边。还有,这个孩子……”
李美英接过照片,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眼睛。她轻轻抚摸着照片,泪声说道:“志远,这是我们的儿子,他叫俊浩。”
这些年,我一直隐瞒着你们的存在,心中纠结不已。我不想让他在没有父爱的环境中长大,却苦于无法面对他。张志远心中一阵苦涩,他紧紧握住李美英的手:“美英,我对不起你们母子。现在,我想弥补这一切,我想见见俊浩。”
李美英犹豫片刻,回答道:“志远,俊浩目前不在镇上,他在平壤工作。但我可以联系他,让他尽快回来。”
张志远点头:“好,我耐心等候他的归来。这次,我绝不会再离开,我要在你们身边,弥补这四十年的遗憾。”
接下来的日子,张志远留在了七宝山。他与李美英一起回忆往昔,一起讲述着自己回国后的生活。往日的点滴在这次次倾诉中重现,似乎那些被时光遏制的记忆重新焕发生机。
终于,俊浩接到了母亲的电话,匆匆赶回七宝山。当他走进家门,看到那个与自己有着相似面容的男人时,震惊与疑惑瞬间涌上心头。
李美英走上前,握住俊浩的手,目光复杂地看向张志远:“俊浩,这是你的父亲,张志远。” 俊浩的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,他茫然地看着张志远,嘴唇微动,却不知如何开口。
张志远迈步上前,眼中满是情感:“俊浩,对不起,爸爸来晚了。这些年,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,辜负了你,抱歉让你受委屈。”
俊浩沉默良久,终于轻声呼唤:“爸爸……” 这一声 “爸爸” 像春风般温暖了张志远的心,他忍不住泪流满面,紧紧将俊浩拥入怀中,父子相拥而泣。
接下来的日子,张志远与李美英、俊浩享受了许多珍贵的时光。他带着他们游览了许多地方,弥补那些错失的陪伴。
然而,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,旅行团的行程即将结束,张志远不得不准备返回。但是他明白,这一次会与李美英和俊浩永不分离。
在离开朝鲜的前夜,张志远与李美英、俊浩站在海边,静静眺望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大海。月光洒在海面上,波光粼粼,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四十年的故事。
“美英,俊浩,从今往后,我们将再无分离。” 张志远坚定地握住他们的手,郑重宣誓。
李美英和俊浩对视一笑,紧紧依偎在张志远身旁。此刻,他们仿佛释怀了这四十年的痛苦,只沉醉在重获幸福的喜悦中。
而那封埋藏在旧衣柜底层的信,犹如一把钥匙,打开了张志远封存已久的记忆,让他重新找回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—— 爱情与亲情。
从此,他们一家三口将在朝鲜这片土地上,共同开启新的生活,书写属于自己的幸福篇章。
